牧书的小姑娘

文/马伯庸

从前有一个大图书馆，里面全都是图书。大图书馆里有个白胡子老馆长，老馆长有个学生叫马小烦。有一天，老馆长对马小烦说：“图书馆里需要进新书了，你去买一些回来。”然后给了他一个绣着金边的锦囊，叮嘱说如果碰到紧急情况，都打开它。

马小烦高高兴兴上路了，这还是他第一次出远门呢。他走着走着，看到一只乌鸦在飞。马小烦想逗它玩，结果乌鸦呱的一声，把他挂在脖子上的锦囊叼走了，拍拍翅膀飞到天空。马小烦在地上追啊追啊，怎么也追不上。过了一天一夜，马小烦停下脚步，发现自己不知不觉跑到一片草原上。

这片草原特别辽阔，长满了小草。可是这些草不是绿色的，而是黑色的，用鼻子一闻还能闻到奇特的香味。这种香味马小烦太熟悉了，图书馆里都是这样的味道——是书的油墨味！

微风吹过，忽然远方传来一声悠扬的吆喝声。马小烦伸长脖子，看到一个穿着花裙子的小姑娘。她手里挥舞着一杆长长的笔，赶着一大群书本走过来。一头头的书本，它们安静地啃食着地上的油墨草，一声都不吭，就像是图书馆里一样安静。

马小烦想起自己的任务，对小姑娘说：“可不可以让我带几本书回去？”小姑娘摇摇头，说不行不行，这些书刚刚出生不久，还没写完呢。她怕马小烦不信，用手一指说你看。马小烦看到，这些书本的开本都很小，身上的书页一大半都是雪白的。它们每吃掉一棵油墨小草，身上的书页就会有多出一条细小的墨线。

放牧的小姑娘说，这些书都是给小朋友看的绘本，所以等一下还要去远处的彩色油墨草原。书本吃了那里的草，就可以勾勒出五彩颜色，变化出好看的图画。养成这样一本书，可是要走过许多草场，花费许多功夫呢。这样一本书，养大以后可以卖一个好价钱。

马小烦很好奇，请求说能不能也让我放牧一下？小姑娘把长长的笔递给他，马小烦胡乱挥舞起来，书本群吓坏了，纷纷发出哗啦哗啦的翻动声，跑得漫山遍野。它们随意乱吃油墨草，结果身上的墨线东一道、西一道，让书页变得乱七八糟。

小姑娘气死了，一把将笔夺过来，说你根本就不懂！马小烦怪不好意思地向她道歉，结果小姑娘还是呜呜地哭，说有一本她最喜欢的一本书刚刚走丢了。她为了给那本书的封面凑齐彩虹七色，花了很大力气。

马小烦一拍胸脯，说这是我的过错，我帮你把它找回来。他一路找进了草原深处。在沿途看到许多牧书的人，有大姐姐，也有大哥哥，有白胡子老头，也有像爸爸一样的中年俊叔。他们放牧的书本群都不一样，有薄有厚，有全是密密麻麻小字的，也有全是五颜六色图画的。他们听了马小烦的描述，都说没见过那样一本书，然后挥动长长的笔，赶着书本们去了另外一处草场。

马小烦找啊找啊，终于问到一个瘦瘦的牧书人。牧书人说：“我几天前见过一本封面是彩虹颜色的书，从这边跑进山里去啦。不过你现在找恐怕太迟了，因为山里住着一只大书狼，任何书本跑进去都会被吃掉。”

马小烦一点不害怕，他知道男子汉一定要完成承诺。他毅然进了山，这时候天色黑了下来，在狭窄的山路两旁，马小烦看到许多躺倒倒扣的书本。这些书本无一例外，都只剩下前半本，后面的部分被撕扯掉了。多少牧书人的书本，就是因为被大书狼吃掉结尾而无法完结。

找了很久，他终于来到一处阴森恐怖的洞穴门口，一只巨大的狼头从洞穴里探出来，嘴里正好叼着那一本有着彩虹封面的书本。马小烦要求把它放下来，大书狼不懈地从鼻孔里喷出一股气，把马小烦吹倒在地，摔得头晕眼花。

马小烦冲了三次，三次都被大书狼吹开。他一抬头，忽然看到一只乌鸦飞过，而乌鸦嘴里恰好就是自己丢的锦囊。马小烦抓起半本书来，朝天空扔去。乌鸦被书本砸中，呱地一声，松开锦囊。马小烦连忙伸手接住，还没看清楚锦囊里是什么，大书狼伸出舌头一卷，把那东西给吃到肚子里去了。

“哇哈哈哈，你的法宝也被我吃掉了！你拿我没办法了！”

大书狼大笑，可是他很快不笑了。锦囊一落到大书狼的肚子里，大书狼的肚子立刻开始膨胀起来，同时还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大书狼的肚子越涨越大，越涨越大，最后砰地一声炸开了。

马小烦凑过去一看，狼的肚子里居然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枚小小的U盘。原来U盘里装满了各种书本的电子版，足足有半个图书馆那么多。大书狼吃了足足半个图书馆的书，当然要被撑死了。

马小烦把封面是彩虹的小书本捡起来，抱在怀里走出大山，回到草原，把它还给了小姑娘。小姑娘很高兴，说等到书本群长大以后，一定便宜卖给他一本最肥嫩最好看的。

马小烦和小姑娘道别，然后回到图书馆。老馆长问他为什么两手空空地回来了？马小烦双手一摊：“绘本真的是太贵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