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彼此的世界里路过

时间: 04-20 来源: 啊哦网 作者: Ann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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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文|张太•JJ 图|网络释迦牟尼曾经说过:无论你遇见谁,他都是你生命里该出现的人,都有原因,都有使命,绝非偶然,他一定会教会你一些什么。1。在我记忆的相册里,一直留存着两个少年,一位叫马黄,另一位叫林湄。马黄何许人也?记得以前大人们总说马黄...

    从彼此的世界里路过

    文|张太•JJ 图|网络

    释迦牟尼曾经说过:无论你遇见谁,他都是你生命里该出现的人,都有原因,都有使命,绝非偶然,他一定会教会你一些什么。

    1。

    在我记忆的相册里,一直留存着两个少年,一位叫马黄,另一位叫林湄。

    马黄何许人也?

    记得以前大人们总说马黄和我是青梅竹马,就因为双方父母是同一单位的,大家同住在职工家属区的同一单元,我们俩从幼儿园开始一直同班,小学的时候还是同桌。

    从形式上来看,大人们说的似乎并没有错。但是我不乐意,因为实质不达标。我心目中的青梅竹马可以用很多词语来描述,诸如天真烂漫,相亲相爱,意犹未尽…反正应该是美好的。而我和马黄一直以来的关系,离美好相差十万八千里。

    我总觉得我俩是彼此的克星。我俩每天早上醒来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思忱着该如何作弄或防范对方。他会故意把晚上准备好的蟑螂带到学校,放在我的课桌里,引得我大呼小叫,我会把他私藏在课桌里的考试卷交给他爹,让他屁股开花,鬼哭狼嚎。他会趁我不备,故意偷偷地抽走我的凳子,看我一屁股坐在地上而哈哈大笑,我会在桌子上画上一条三八线,只要他的肘部超过一丁点,就毫不留情地赏他一记重拳,让他哇哇大叫…

    我和马黄水火不容,相看两厌,整个小学阶段,一直处于斗智斗勇的状态。

    马黄还有一项众所周知的特殊爱好,那就是给别人取绰号。什么袁大头,什锦菜,菜包子,孙大炮,等等,都是在他小眯眯眼嬉皮笑脸的时候脱口而出的,仿佛他这人就是一个绰号库。

    说起马黄的这个爱好,他爹老马脱不了干系。

    马黄他爹老马是老革命,享受政府老干部待遇。马黄他妈姓黄。老马连生三个闺女,思娣,盼娣和招娣,终于中年得子。一兴奋,冲动那魔鬼就占了上风,老马一不留神就给儿子起了这么一个不是人的名字。

    对于这样一个名字,很多人可能会要死要活地缠着爹妈改,可马黄没那意思,他觉得这名字挺好的。某次我无意间听到他很得瑟地跟另一位男生说:我这名字多好啊,别人想给我起个绰号都难,马黄,蚂蟥,呵,本来就是一绰号,呵呵…正因如此,貌似马黄从此就没了软肋,同时又被赋予了给别人取绰号的特权。

    我和马黄的关系,自从他给了我“芦花鸡”那个绰号以后,进一步恶化。

    2。

    当年小升初,我出乎意料地没考上重点,在我的人生画卷上留下了厚重的一笔。曾经的好友们清一色的与我背道而驰,我灰头土脸地被划分进了家附近的一所普通中学。

    开学第一天,我郁郁寡欢地走进闹哄哄的教室,突然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脱颖而出:哈哈哈,芦花鸡,呵呵…

    我大惊,靠,我和马黄又成了同班。这无疑是雪上加霜,落井下石,伤口上撒盐,喝凉水塞牙,实在是没天理,我悲痛欲绝。

    我循着声音,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突然间,原本闹哄哄的教室一下子就安静下来,我差点儿以为自己的眼神可以秒杀喧闹。

    我扭头一看,身后一位眉清目秀的姑娘扎着干净的马尾巴,穿着一身漂亮的红色连衣裙施施然地走进教室。

    在那个年代,虽然温饱已经不是问题,但是像那样质地精良,裁减得体的连衣裙,少说也得几百块,不是谁都穿得起的。更为重要的是,当年女生们都还是太平公主的时候,这姑娘就已经开始像花骨朵儿般的含苞待放。

    她就是林湄。林湄有曲线。

    马黄的眼神直了,男生们的眼神顿时都直了。因为林湄的出现,全班男生的暗恋年龄一下子被大大的提前了。

    当天,班主任安排位置,我一直在心里默默地念叨:千万不要让我和马黄同桌。直到班主任宣布林湄和马黄同桌,我才松了一口气。再一看,众目睽睽之下,马黄那小样儿的脸上赤裸裸的写满了喜悦,细细的眼睛拉成了两条线段,越过鼻梁,连成一线,一副很欠扁的样子。

    我,被班主任安排坐在了马黄身后的位置。

    3。

    不知道是否是为了区分重点和普通之故,两所学校被分别建在了学期区的东西两角。重点靠东,普通靠西,重点靠热闹市区,普通靠荒凉郊区,重点历史悠久,普通奇葩独放。每天一想到东方的孩子们背着书包,迎着朝阳,在大家的殷切关注下走进那扇厚重的铁校门,我就心生向往。

    才过了两个月,我就理解了当初父母听说我没能考上重点时复杂的眼神。

    九年制义务教育,几所重点中学挑剩下的孩子们依照就近原则入读普通中学,所以这里汇集了几个学区的孩子。在这里,大部分人自由散漫随心所欲,一部分人吊儿郎当花枝招展,小部分人孤芳自赏惴惴不安。进了这里就算是一只脚提前踏进了五颜六色的社会。

    这里好比是傍晚的菜市场,绝大部分品貌端庄的新鲜蔬菜都被一一挑走了,剩下一堆所谓的歪瓜裂枣,枯枝败叶,胡乱地扒拉在一起,堆成一堆。

    而且,每个班总有那么些个问题特别严重的小混混,是不得已才来学校被义务教育的。因此,课堂当中出现混乱局面是家常便饭。没有经验的老师常常被他们戏弄得面红耳赤。心理素质差一点的,就会流泪崩溃。经验丰富的老师则是有备而来的,语言犀利,身手敏捷,一旦发现苗头不对,就先发制人地大喝一声,同时一挥手,粉笔头就呼啸着射了过去,一射一个准,个个都是牛逼神枪手。

    尼玛我算是进了贼窝了。在这个一周五天每天吵吵闹闹,粉笔头横飞的环境里,我除了打瞌睡,就是盯着马黄的后脑勺暗暗发誓:熬过三年,中考的时候一定要离开这里,我这辈子再也不想见到马黄了。

    第一学期期末考,全年级排名,我第一,林湄第二。

    林湄第二让我震惊,惊讶之余突然对她有了一种惺惺相惜的好感和好奇,内心里暗自揣测,到底是什么把她和我一样留在了傍晚的菜市场里。

    4。

    从此,除了打瞌睡和看马黄的后脑勺之外,我开始对林湄有了一份特别的关注。

    马黄旧习难改,带着尽义务的神圣使命感,像小仙女一样拿着魔术棒,给班里新认识的同学起了绰号,独独拉下了他的同桌林湄。

    林湄是一个安静的姑娘,而且她独来独往,冷若冰霜,仿佛是不属于这里的。这加深了我对她的喜爱,油然而生了一种地下党员在白色恐怖之下找到了同志的激动和喜悦,当然还有一点点的悲壮。

    初二那年,男生们终于把那位年轻的班主任给气走了,换来了一位身材高大头发稀少皮肤黝黑嘴唇发紫横竖看着都像男人的中年女教师。而女生们则开始接二连三地有了一条特殊的理由用来跷体育课。

    至今我还记得那是一个春末夏初的午后。天很高很蓝,云很棉很软,风很轻很柔,跷课的感觉很棒很爽。同学们在上体育课,我和林湄坐在大操场一侧的台阶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于是我知道了她和我一样喜欢几何英语,和我一样喜欢小虎队飞鹰三姐妹,还和我一样,不喜欢新来的班主任,连理由都一样,就是因为那天看见她在粗大的鼻孔里塞了一朵娇嫩的白玉兰,瞬间被她雷得外焦里嫩。

    聊得兴高采烈,可是我还是忍不住提起了那个一直萦绕着我的问题:嗳,你怎么会来这里?考砸了?

    话一出口,我就觉得自己是明知故问。废话,还能有啥别的理由?就好比两个被捕的地下党员,哪个不是因为不小心才不幸落入魔爪的?难道还有人自投罗网来受折磨吗?

    嗯…林湄点点头,转过脸,抿嘴倔强地看着我,说:我故意的。

    我惊。居然有人故意考砸小升初?!哪个傻X会这么做?看她严肃的样子,不像是在开玩笑。

    这对我来说太奇葩了,从而彻底勾起了我的求知欲。就在我思索着该如何刨根问底的时候,林湄主动开口娓娓道来。于是,我知道了她爸自己开公司,她家很有钱, 后来她妈跟她爸吵架,她隐约听到他们提到一个叫美美的女人,再后来她爸就常常不着家。林湄知道她爸妈最在意她,所以她故意不好好读书,让成绩直线下 降,期待着引起父母的共同注意,期待爸妈能够为了她和好如初。

    想当年,那个“让一部分人先富起来”的年代,如此狗血的剧情,从一个十二三岁的姑娘嘴里说出来,听得我简直快哭了。

    他们最后还是离了…林湄仰脸对着阳光眯起了眼睛,我却分明看到有亮晶晶的东西在闪烁。

    我无语。

    那一刻,我真的后悔自己的好奇,真相让人难过。而且当年的我还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就只有傻傻的一声不吭地低着头,直到下课为止。

    5。

    自从那次体育课,我和林湄之间的关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就好像是两位地下党员终于找到了彼此,虽然大环境依旧是白色恐怖,但是从此不再孤立无援。

    只是,该发生事情终究还是会发生的。

    一群无所事事的青少年,一所只顾着尽义务的学校,空气里弥漫着青春的荷尔蒙,早恋的花儿不知不觉的散布在整个校园。

    青春如歌?青春如风?No, 青春是闹哄哄的菜市场。

    林湄的高冷也无法阻挡男生们对美好事物的热爱。经常有高年级的男生吹着口哨,装模作样地从我们班教室门口路过。路过?不知道他们想去哪里,我们的教室是走廊的尽头好吗?

    林湄常常收到男生的情书,有的含蓄内敛,有的直抒胸臆,有的匿名,有的落款,各式各样,内容大体相似,不外乎“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云云。这些情书最大的共同点,就是它们都或多或少地夹杂着稀奇古怪的错别字。起初,林湄收到了情书都会跟我一起玩找错别字游戏。到后来,我们两个都玩腻了,林湄便看都不看就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里。

    直到有一次上自习课,老师刚刚走开,几位高年级的女生就气势汹汹地出现在我们班级门口。为首的那个叫瑶瑶的女生个子不高,一脸的怒火,大喊着:林湄,你给我出来!

    教室里那些个本来就无心向学的男生一下子变得兴奋不已,也跟着起哄喊着林湄的名字。

    林湄脸色发白,不知所措。

    忽然,马黄默默地地站了起来,在大家的注视下走向教室门口,径直走到了瑶瑶的面前,冷冷地说:你想干嘛?

    瑶瑶伸手推了一下马黄:你是谁?关你P事?给我走开!

    马黄倒退了一步,又往前走两步,差点儿撞到瑶瑶的脸上:怎么不关我的事?

    瑶瑶充满挑衅地盯着马黄:你是她什么人?

    马黄一愣,回头瞟了一眼林湄,装模作样地咳了一声,一双手无处安放,使劲地找着口袋:她是我女朋友!

    马黄的话不仅镇住了瑶瑶,也震惊了全班同学。教室里顿时鸦雀无声,空气一下子凝固了。而林湄则是满眼的惊讶,脸色变得越发惨白。

    马黄的回答出乎瑶瑶的意料,使她不由自主地往后倒退了一步。少顷才回过神来,临走前指着马黄的鼻子横横地说:看好你女朋友,别让她到处勾引男人。

    等到瑶瑶离开,教室里的空气突然就化了冻,沸腾了,炸开了锅。女生们窃窃私语,男生们阴阳怪气地冲着马黄大喊着林湄的名字。

    直到班主任的出现。

    林湄和马黄被班主任叫进了办公室。到放学铃响,两人还没有出来。

    当天傍晚六点多,马黄他爹老马满脸焦虑地敲开了我家的门,说马黄到现在还没有回家,想看看我回家了没有。

    正当我望着老马不知如何回答的时候,听见有人喊了一声“爸”。老马转过头去,一脸的大惊小怪。我探出门外一看,马黄衣冠不整,鼻青脸肿地站在楼梯口。夕阳的余晖从楼道口的窗户照射进来,斜斜地映出了一个完美高大的影子。

    第二天,马黄带着瘀青来到学校。他前脚刚刚跨进教室,后脚就被班主任叫去了办公室。

    据班里的消息灵通人士透露,昨天放学路上,几个高年级男生埋伏在马黄回家的路上,出其不意地把他结结实实地修理了一顿。

    那人说这番话的时候,看了一眼林湄。林湄一动不动地坐在她的座位上,目不转睛地看着手里的参考书。

    等到马黄从班主任的办公室出来,他就开始收拾东西。林湄看着马黄欲言又止,最后两人都没有说话。

    马黄换了位置,不再是林湄的同桌。

    6。

    暑假过后,进入初三。

    开学伊始,学校在阶梯教室为初三毕业班同学组织了一次动员大会。教务主任安排主持会议,校长亲临会场鼓舞士气。可是,就算主任在监督,校长台上二十几分钟的讲话,也因为台下的说话声,不得不中断了好几次。

    更悲剧的是,就在主任好不容易让大家安静下来后,台下某个角落突然发出一个声音:肉饼蒸蛋!

    那声音本身是被压抑着的,分贝并不高,只是因为安静,显得格外的尖锐。这下,教室里更加安静了,大家都屏住了呼吸,惴惴不安地等待着校长的反应。

    校长显然对这四个字有着不同层次的理解,一脸茫然:应该没有到吃饭时间吧?

    说罢,他以严谨的治学态度,特意转身抬头看了看身后墙上高挂的闹钟。

    转身,抬头,一气呵成。

    这一转身,就像是点燃了一根火柴,这一抬头,火柴就被扔进了汽油桶里,彻底引爆了大家的笑点,阶梯教室里顿时乱作一团。

    还有一位好心的同学用手指着校长站立的方向比划着,声情并茂地为另一位同学讲解说明。

    教务主任顺着那人的手指看过去,直达校长的后脑勺。主任微微一愣,随即明白了大家的意思,嘴角不经意地抖动了一下,闪过一丝微妙的,稍纵即逝的笑容:安静,安静,大家安静!

    校长五十来岁,矮胖,半秃,秃的位置又恰恰好在头顶正中。那个部位在光线的照射下时不时地泛着淡淡的白光,白光的四周散漫而有序地堆积着一圈灰白的头发。中间圆圆的白和四周高低起伏的灰,远远望去,真的很像本地的特色菜:肉饼蒸蛋。形象,生动。

    就在大家笑得人仰马翻的时候,我扭头看了看坐在不远处的马黄。我本以为自己会看到他眼中闪烁着狡诘和得意,可是没有。马黄纹丝不动,面无表情,对自己曾经的创意没有表示出一丝一毫的荣誉感。

    初中的最后一年就被如此嬉皮笑脸地拉开了帷幕。

    7。

    不知道是否是因为重点中学需要保持自身纯洁性的缘故,还是因为社会看穿了普通中学学生的本质,知道就算把他们送进重点,将来也是考不上大学的。当年的教育系统里有一个很奇怪的规定,规定称:普通初中的学生,中考总分年级前三名才有资格选择离开本校,进入自己所在学区的重点高中,当然前提条件是你必须达到重点分数线。剩下的学生,可以报考中专和其他技校,但若想继续接受高中教育,只能直升本校高中部。

    如此这般,对这里的大部分人来说,意味着命运早已写就, 前景一目了然,也就用不着花心思作无谓的抗争了。本该是最紧张的毕业班,也因此失去了应有的肃杀气氛。大家该干嘛的依旧在干嘛,该学习的学习,该吵闹的吵闹,该恋爱的恋爱…反正日子一天一天地流逝,也只不过是从一个夏天迎来另一个夏天而已。

    我和林湄每学期轮流坐镇年级第一第二名的宝座,离开本校的决心也是众所周知。我的目标是一中,林湄的是二中,是彼此所在学区的重点高中,也是全市数一数二的中学。

    开学不久后的某一天,放学回家的路上,我听见有人在身后大声喊:芦花鸡!

    回头一看,马黄那厮跑得气喘吁吁。我不由得在心里骂了一句:狗改不了吃屎。

    等到他赶上我,我没好气地说:干嘛?赶着去投胎啊?

    马黄喘了口气,呵呵一笑:芦花鸡…

    不等他说下去,我就甩给了他一个白眼,加快步伐往前走。

    哦不,对不起啊,叫习惯了,那谁谁,你能不能帮我补习?他在身后喘息着说。

    补习?补习什么啊?补习怎么给人取绰号?我停下来,捉狭地看着他。

    我想考重点…马黄一本儿正经地望着我。

    我没忍住,笑了,而且笑得很复杂。

    你知道学校有名额的吧…我有必要提醒他当时的形势。

    知道…马黄点点头。

    知道你还瞎掺和什么…我没好气地扭头就走。

    我说的话,貌似刻薄,却是事实。马黄在全年级的确切排名我不清楚,不过我敢打包票他绝对不在前十名之列。考重点,全校只有三个名额,其中两个名额已经名花有主,那是铁板上钉钉的事儿。说白了,除去我和林湄,上重点,实际上只有一个名额。这是一座一人宽的独木桥。

    周末,马黄他妈,黄阿姨敲开了我家的门。坐在沙发上絮絮叨叨地和老妈聊了好一会儿。我在卧室里,断断续续地听到她说老马望子成龙,盼马黄将来上大学,有出息…又说现在这所中学的高中部大学升学率极低,所以希望中考的时候,马黄能够考上重点,可是从他目前的成绩来看,基本上是不可能的…她还说如果马黄进不了重点高中,老马已经打定主意,要把他送回老家乡下去读高中…

    我就这么个儿子,才十来岁,就要独立生活,就要母子分离…黄阿姨越说越激动,接着就哽咽了,然后我就听见老妈的叹气声和客厅里一阵忙乱的抽纸巾的声音。

    几天后,下午放学,我在校门口拦住了马黄,面带笑容:听说你爹要把你送乡下去读高中啊…

    乡下有啥不好的?父母不在身边,没人管,好着呢…马黄撇了撇嘴。

    哦,原来是好地方,那就不拦着你了,你应该不需要我帮忙补习了…我转身就走。

    嗳,嗳,芦…马黄急了,赶紧追了上来:那谁谁,我补!

    真为你爹考重点?我问。

    马黄没说话,一脸的不自在。

    8。

    冬天一过,春色来临,万物复苏,生机勃勃,马黄的爹妈也迎来了他们心心念念的春天。

    上学期马黄的各科成绩突飞猛进。放寒假之前的期末考,马黄以一匹黑马的姿态挺进全年级前十。

    这,真的是个充满着希望的春天哪。

    马黄的爹妈心花怒放,逢人就夸儿子,夸我。马黄他爹是老干部,福利特别好,逢年过节都能够收到政府送来的很多水产啊家禽啊之类的年货,黄阿姨都颠儿颠儿地恨不得悉数往我家搬。

    离毕业只剩下几个月的时间了,校园里挂起了红色的横幅,上面写着两个“加油!”。与此同时空气中突然有一股暗流在涌动,大家似乎突然意识到了初中三年即将结束,离别就要来临。有人上中专,有人去技校,就算是留守本校进入高中,大家也很可能不会再同班了。人大概都这样,要关门了,要结束了,要曲终人散了,就会生出格外的恋恋不舍。就算是我这种天天盼着离开的人,在阳光明媚的初夏,都感到了一丝淡淡的离愁别绪。

    毕竟,这是自己人生的一段旅程和记忆。

    不记得是哪个同学起的头,在某天自习课拿出一本精美的本子,请大家签名留言。大家纷纷效仿,我也不例外。差不多转了一圈,马黄才把他的本子交给我,让我留言。我给他的留言是:祝你中考考出好成绩,马到成功!而他给我的留言是:谢谢你,我会记得你的帮助,祝你心想事成!貌似这是我俩第一次“情投意合”。

    我好奇翻了一下他的本子,发现龙飞凤舞,七零八落的文字中,独独没有林湄的留言。他笑了笑说,干嘛要留?

    如火如荼的中考终于来临了,又终于结束了。休息一周,回到学校听候公布中考成绩,我第一,林湄第二,马黄第三。

    马黄那小样儿的脸上又赤裸裸的写满了喜悦,细细的眼睛又拉成了两条线段,越过鼻梁,连成了一线。

    当然,心情大好的不仅仅是马黄,还有我们那位黝黑高大的班主任。一个班级囊括了年级前三名,班主任笑得花枝乱颤,粗大的鼻孔随着笑容一张一合,胸口的纽扣上别着一朵娇嫩的白玉兰。

    当晚,马黄和他爹妈敲开了我家的门,手里大包小包的拎着很多东西,说是来谢谢我。他们对我大放赞美之词,说没有我就没有马黄的今天,也就没有他们马家的未来,我是他们马家的恩人,福星,还说马家终于有希望了。我偷偷地想,如果我是一尊菩萨的话,他们说不定会把我供起来,天天对着下跪磕头的吧。

    临别时,走到门口,老妈看着我和马黄,笑着说:你们两个高中会不会又是同班?

    马黄笑了笑,不置可否。

    老马的身子已经有一半在门外了,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又折了回来,略带懊丧地说:这小子不肯上一中。

    理论上来说,初中毕业,只能去自己所在学区的高中。只不过,随着改革开放,学校被赋予了一定的自主权,有一小部分名额可以对外开放,所以其它学区的学生只要上线也可以注册,但是需要交钱,美其名曰,赞助费。

    老头子啊,算啦,儿子想去二中就去二中,不就是交点钱嘛…黄阿姨嗔怪地看了老马一眼,又爱怜地摸了摸马黄的头。

    二中?我和马黄对视了几秒,心照不宣地笑了。

    当晚,我拿出那本厚厚的诗词辞典,翻开唐朝诗人李白的那首五言古诗《長干行》。

    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这就是青梅竹马的出处。辞典里还解释说,后人就以青梅竹马称呼小时候玩在一起的男女,尤其指之后长大恋爱或结婚的。

    而我和马黄,只能算是从彼此的世界路过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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