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力不行，少拿情怀说事

文|杨奇函 图|Sarah Stewart

某985工科男给我留言讲，由于一直奉行“君子不器”，所以他在大学期间专业课就没有好好学习，而是看了很多文史哲之类的书，以至于成绩很烂，现在就业面临压力，为了他的“情怀”付出了代价。跟一哥们说这事，哥们说：“‘君子不器’强调的是君子不要过度工具化，是不仅仅技术高，还要有情怀。情怀是建立在本职工作基础之上的。他个不学无术的学渣拿君子情怀当什么遮羞布？”

一做对冲基金的兄弟追妹子从未成过，要约喜欢的女孩吃饭，找我求对策。我问对方喜欢啥，他说陶喆。我说那你就把关于陶喆的一切弄个如数家珍。他说：“不就是追个妹子，多大的个事，至于吗？”我呵呵。他补充：“哥不能为了一个女孩就曲意逢迎，哥要找一个不需要委屈自己就能天然搭配的‘真爱’，这叫真爱，叫情怀”。我无语，说：“情怀你妹，你个直男癌早期。”

某哥音乐才子，平时经常给对方骂 一顿，然后说“对不起，我很直”。他认为他的这种“真诚直率”是一种对纯真人格的情怀。终于，一个鼓手在被他公开骂节奏感烂之后说：“你能不能说话注意点？”文青回：“对不起，我就是坦荡一人。”鼓手说：“你这不是真诚坦率，只是没教养，不尊重人。能够不伤害别人的感情是能力，你能力不行老拿人品说什么事？”大家默默为鼓手点赞。

“情怀”这个词，已经被用滥了。它已经成了无数在某方面能力有硬伤而又不愿意通过努力改变现状的人逃避现实的遮羞布。越来越多的堕落，逃避，欺诈等等都包裹着一层各式各样的“情怀”的外衣。比起在解决实际问题和改变现实境况的能力，新时代的精神阿Q们开发琳琅满目的“情怀”的创造力明显势不可挡。

情怀就像激素，帮助很多挣扎生计的乞丐成为人妖，让他们在形式上具备了万人追捧的女神模样。很多本该正视的问题和提升的短板，在情怀的包装下，成了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的“事业”，“坚守”，“信仰”等等。在虚假的“情怀”的大旗下，越来越多的不务正业变得理直气壮，越来越多的飞扬跋扈变得堂而皇之，越来越多的临阵脱逃变得可歌可泣，越来越多的幼稚可笑变得光辉闪耀。

太多逃课dota被包装成了“追求恬淡的生活”，多少挂科退学被表演成了“沿着乔布斯的步伐”，很多逃避家庭责任被展现为“不向世俗低头”，众多玩物丧志被标榜为“坚守儿时梦想”。每个矫情的公主病或者直男癌都叫嚷着坚持追寻“要一个包容我一切”的真爱，人格上有欠缺的愣头也都坚决要捍卫自己“拒绝虚伪，做一个好人”的信念。

用情怀来掩盖无能，是新时代阿Q精神的光辉典范。为什么我们会热衷于给自己披上一个情怀的外衣呢？因为太多的时候，我们无能，懒惰，而且虚荣。因为无能，我们不得不面对繁重的努力来弥补自身短板；因为懒惰，我们又不愿意承受高强度的生理和心理压力获得应有的进步；因为虚荣，我们既不希望大家看到我们的无能，又不希望大家看到我们懒惰。

于是，我们诉诸“情怀”。我们总是需要一些廉价的精神鸦片来麻痹真实自我带来的痛苦，这痛苦包括明显无能的耻辱，沉溺现状的焦虑，面对责任的懦弱，认清现实的惶恐，吹弹可破的虚荣，苦心经营的体面等等。

当满是精神压力的我们拿“情怀”说事的时候，我们会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舒坦，因为“情怀”把我们的一切“不行”“不能”“没机会”都变成了“不屑”“不值”“没所谓”。我们披着情怀的外衣，就可以对我们明摆着的短板说，“我不想要而已”；或者对我们不可推卸的责任说，“我不向世俗低头”。

情怀泛滥的背后，是对责任的漠视，对问题的逃避，对虚荣的向往，对努力的排斥，对侥幸的期盼。毕竟，当我们在一条路上艰难跋涉或走不下去的时候，有什么比否定这条道路和这条道路上的一切努力更让我们内心好受呢？

比起辛苦的磨练技能赚钱养家，我们直接以精神高贵者的姿态否定财富的意义不是更轻松吗？与其我们刻苦磨砺自己的为人处世的品格和技巧，我们直接“不向虚伪的世界低头”进而活在我们自以为是的幼稚世界不是更轻松？既然数学公式那么难搞，工程技术那么晦涩，每天读两本普及性的人文读物，一边显得自己特别，一边奚落学霸，岂不是提高幸福指数多快好省的捷径吗？

于是，我们越来越爱拿“情怀”说事了。有的人可能连投行面试机会都拿不到，就鼓吹投行浮夸，精致利己；有的人可能连一点基层问题都处理不了，就鼓吹公务员腐败，求稳懦弱；有的人可能连一点数学能力都不存在，就否定科研意义，高分低能。随着用虚假的情怀来自我保护和攻击强者，我们渐渐熟练掌握了情怀使用法则。渐渐地，维系我们自尊心和存在感的，竟然是我们的无能，懦弱和逃避。

蔡康永有一个关于“梦想”和“妄想”和论述：“如果一想到就怨怼、就不甘、就掉进无力感。那只是一个和我们实际人生无关的妄想；如果一想到就来劲、就迫切感到有事要做、有东西要学、有障碍要排除的，那才叫梦想。”同样，如果你一想到你的情怀，就是疲倦，惶恐，抱怨，那就是虚伪的情怀；而如果你想到你的情怀，满满都是切实可行的操作，清晰可见的方向，按部就班的前进等，那你的是真的情怀。

情怀的基础，从来不是无能，懦弱和逃避。情怀的前提，从来都是实力，勇气和担当。一切真正的情怀，都是以勤勉努力，踏实进步，及时内省，当仁不让等为表现形式的。平心而论，当我们拿情怀说事的时候，我们内心深处到底是为复杂的人际关系抓狂，还是真的对真诚直率向往？我们内心深处到底是对财富和权力不屑，还是我们不敢面对我们能力的平庸，出身的平凡？我们内心深处到底是肯为了艺术和文学义无反顾，还是只是我们无奈于数理难题的智力和精力的硬伤？

实力不行，少拿情怀说事。要么醒来，要么睡死。一切用“情怀”当自身能力和品质遮羞布都是可耻的和可悲的。泛滥的虚假情怀不仅伤害了真正的情怀的高贵和尊严，也伤害了自己的品性和未来。如果你嫌自己掩耳盗铃的嘲笑声还不够大，想想那一句：“读书人的事，能叫偷吗？”

作者：杨奇函，[email protected]，新书《如果你想过1%的生活》。微信公众号：负负禅师（ID:fufuchansh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