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调才是真正的奢华

文｜任风南 图｜김소라
来源｜经典短篇阅读（ID：yuedu365）

前段时间，带着一个小朋友参加自己的私人聚会。小朋友二十七八岁，也算是事业有成，做建材业务，开辆三十多万车，也贷款买了房。他在同龄人中，是比较有出息的，如果单从物质收入上来讲。

聚会是我组织的，因为在此之前，我曾跟小朋友说过，要给他介绍几个做生意的朋友认识，互相交流一下，虽然从事的行当不一样，但就做生意来讲，会有很多共同点可以借鉴一下。

聚会的地点选择在一条偏僻的胡同里，里面有家烤羊腿的店。聚会前，我曾跟朋友电话商量过，看去哪合适，朋友说，不去酒店了，咱又不是正儿八经的处理业务，朋友几个人选个偏僻有特色的地方就行，所以定了这家店。

我最先到的，简单安排了一下。一会小朋友来了，开着自己的车，带着妻子，好等会喝完酒后妻子开着车回去。他着装很是正式，衬衫没有褶皱，领子笔挺，皮鞋闪着亮光，连头发也打理过。我看着就想笑，跟他说，你今天怎么这么正式？不是说好了几个朋友找个小店简单聚一下吗？真是没有必要的。他说他平时出门也是这样。我明白年轻人总要在外人面前留个好印象的心理。

一会，第一个朋友来了，骑着一辆破旧的自行车，简简单单的居家的装束。停下后，从车筐里面拿出一瓶洋酒，说今晚上尝尝。第二个朋友也到了，这个神仙骑辆电动三轮，穿件老人才会穿的大背心，大裤衩，脚上拖着一双地摊上的拖鞋。

交流的过程不算是很愉快，小朋友有很多新鲜的思想，我和朋友可能是老朽了，无法接受，同时小朋友慷慨激昂，指点江山舍我其谁。害的我只能一次次打断他的话，频频举杯喝酒，好把场合圆过去。朋友问我的小朋友，你是自己干还是给人打工干？小朋友避而不谈继续谈自己的雄心。朋友隔了一会又把这个问题问了一遍，小朋友还是不正面回答。

结束后，小朋友对我说，你这两个朋友也没什么出色的地方，也就是干个生意混口饭吃，看他们的穿衣就能知道……

我说，他们这口饭吃得还可以。一个是做特产的，给超市配货，特产是独家代理，也就是垄断，你所看到的市面上的这十几款特产，都是从他手里出来的，同时他还在咱们这个城市开了十二家连锁店，另外包了三百亩的山。一个是做冷冻海产品的，有好几个冷库，两套房子二百多万，一辆奔驰，他的产品发往全国。

以貌取人在某种程度上是对的。你去相亲，看见邋遢的人心里肯定反感；参加正式的社交场合，没有人不会修饰自己；平时交往，衣冠整齐的人多少会给你带来好感。在公众的场合，这些都是正常表现。而在私下场合，个人会有各自不同的表现。有人还会一丝不苟，严谨肃立。而我的朋友选择了一种随意舒适的状态，不在意别人如何评价或是怎样的目光。俗世中的人，倒不如俗的真实一些。在场面上可以端着绷着，工作之外的一切场合，完全可以放松甚至放空自己，不与他人计较。

小朋友慷慨陈词时，他们点着头，偶尔插一句，说话时也多是对小朋友的肯定和鼓励。虽然结束后，朋友对我说，你的小朋友还没有吃过亏，等他跌过几个倒后，什么都会明白，他始终不肯承认他是个打工的，死要面子，不肯把自己放低，这个亏早晚得吃。

我知道，他们都是吃过亏然后把自己放低的人，无论从哪个方面都让自己低到最底层，吃饭不求豪华，合口就行；出行不必让人侧目，随心安全就行；穿衣不求名牌，虽然衣橱里有很多名牌，舒适就好。

这是表面的低调，是外在上的把自己放到大众中不想引起别人注意的一种方式。而真正的低调是不与他人争一时之长短，专注于自己的事情，不在意别人的评价与目光。如同他们当时与小朋友不争吵不斗气，只是一味的鼓励，哪怕仅仅是表面上的。

低调是一种修养，修养的得来与读书有关系，也没有多大关系。更多是来自于生活的磨练与体悟。朋友在年轻时，看到自己的工人做事出错，张口就骂，看谁都不服气。抽最好的烟，喝最好的酒，去消费最高的酒店。经过多年浮浮沉沉，经历了得意与失意，欢笑与苦痛。反而变成一个谦逊平和的人，在不碰触自己底线的情况下，对待工人处处恭敬。与人交往，不急不躁，从容平和。甚至每年都拿出一部分钱心甘情愿让别人去骗，用他的话来说，他做生意，有时一些情况一看就是骗局，但也要做，有些行骗的人，日子很苦。自己现在生活好了，就用这种被骗的方式让别人也好过一点。说白了，就是白送给别人钱。自己亏点就亏点，什么都不影响。

《道德经》中有这样一句话：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处众人之所恶，故几于道。低调是上善中的一种，混迹于芸芸众生中，做好自己的同时，又在默默为他人做着力所能及的事情。这种修养，善莫大焉。

又想起一个人，快五十岁了，在一起吃饭时，顽皮可爱，单纯的像个孩子。用的手机是老版的诺基亚。后来去他家拜访，他正在书房里写着毛笔字，一丝不苟，极其认真。书桌上放着iphone。吃饭时亲自下厨给我们炒菜，菜的口味很好。他也是个生意人，做某种鱼类生意，半个中国的这种鱼全都出自他的手。

我所震惊的不是他的生意及市场，而是他的生活态度，一个热爱厨房的人，也必定是热爱生活的人。一个醉心于写字的人，必然有其大多数人所不能理解的精神世界。

每个人对生活的理解都不同，经历及学识不同，认知也会千差万别。对于形形色色的人，对于纷繁复杂的社会，我们都会有自己的准则去应对。可以选择“知其不可而为之”的雄心，也可以选择“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的理想。但不管怎样，与人为善，低调踏实，做人做事才不会做绝，游刃有余。

把自己放到低处，不是懦弱无能的表现，强硬是努力向上的表现，谦卑更是对生活的包容，在低处，我们可以容纳很多别人的缺点或者过错，有了容纳的宽广心胸，还会惧怕风浪吗？没有火气，春风化雨般的努力比强硬来的更从容些。

小朋友不会理解，至少在他现在的年纪不会懂。有些东西不是饱读诗书学富五车就能体会的，也不是见过了听过了就全都懂。低调是学不来的，不是不说话不出头就是低调，它需要经历了人生的种种摧残，不断磨砺自己的心性。低调来自于对生活的阅历，每个人都是有故事的人，如果能将自己的故事真正体会，同时，加上时间的滋养，才能内化为自己的修养。

低调是奢华的，奢华在它是一种涵养，是一种让人如沐春风的态度，更是是一种经历风浪后对“善”的珍视。这在我们的生活中，永远都是散发着光彩的奢华。

作者：任风南，「经典短篇阅读」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