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杨时旸 图|桔子草莓最近网上有个挺火的新闻,题目叫做《上海女孩跟男友回农村过年,见第一顿饭后想分手》,说一位小康家庭的上海女生,过年跟江西男友回农村,交通不方便一路颠簸,但见到第一顿饭她后悔了,决定和男友分手并立即回上海。这件事让我想起...
文|杨时旸 图|桔子草莓
最近网上有个挺火的新闻,题目叫做《上海女孩跟男友回农村过年,见第一顿饭后想分手》,说一位小康家庭的上海女生,过年跟江西男友回农村,交通不方便一路颠簸,但见到第一顿饭她后悔了,决定和男友分手并立即回上海。
这件事让我想起了自己听到过的一个故事,几年前,由于必须参加一个形式化的培训活动,我被要求去往西柏坡,与那里的农民同吃同住同劳动一周。
我住在当地一个村子的副村长家里。老人把儿子结婚的新房让给了我们。晚饭后和他聊起他们一家的经历,他说起,儿子如今在河北一座城市定居,两年前,第一次带着女朋友回家的时候,女孩穿着一双靴子,打着太阳伞,行走在村庄的土路上。乡亲们纷纷在背后向他打听,为什么你这个儿媳妇在大太阳下面,打着雨伞穿着雨鞋过日子,是不是脑子有点不太清楚?
如今,儿子和那个女孩已经结婚,在城市里生活。说起当年的故事,老人像讲述一个旁人的段子。但问题在于,我们都可以想见,当年,那个场景背后是怎样无法调和的文化差异。
我所去往的那个村庄,大多数人家里已经盖起了砖房,甚至还都有单独的厕所,镶嵌着抽水马桶,但是每当一按抽水阀,就会发现排泄物混着水一起流到了院墙外的地面上——那里没有地下排水系统。所有现代化的设施都只是徒有其表。我能理解,一个生长于城市的人第一次看到这一切时的心情。
长期以来,我们粗鄙的实用主义文化语境中滋生出了一种莫名其妙的浪漫主义情结:
就是把贫穷品德化,把农村乡村化,把落后浪漫化。
每年,每天,都有那么多人义无反顾地离开贫穷的乡村,奔赴城市,死不回头,然后每到过年,都有一群从未真的见证过真实农村的小知识分子含泪抒发着对于想象中乡村的思念。这种妄想式的抒情相当于表演一种思乡向的不忘初心。
很多人都被那种“乡村想象共同体”的景象迷惑了。中国当下这个转型期中,只有农村没有乡村。农村是经济意义上的,乡村是审美意义上的。中国的农村不具备成为审美客体的基本特征。
某种程度上说,中国的城市化进程就是以彻底牺牲乡村作为代价的,北上广有多么灿烂,农村就有多么腐烂。这没有什么可慨叹的,万事都有代价。
这次,那个跟随乡村男友回乡吃第一顿饭就分手的故事,看起来是个悲伤的话题,但某种程度上讲,或许是件好事。毕竟用短痛瓦解了长痛的可能性,当然前提是如果分手的话。有人说那个姑娘缺乏教养,有人说那个男孩儿的家里多少也要尽力做些改变和准备,更有人念及只要有爱,就能携手战胜一切之类。
但很多人忽略了一个事实,就是那个姑娘其实处于一种文化休克的状态中,突然选择离开是一种感性的应激反应,并未经过理性处理,这就像我们的手碰到火本能地回缩。
很大程度上,这是由于这个姑娘缺乏对于真实贫穷的认知造成的。
或许,在她的想象中,农村还有着乡村的样貌,具备某些淳美而古朴的审美特征,而不是像真实看到的那样,只有擦不净的桌子和长短不齐的筷子。
她能与男友回乡,按常识来想,多少是做过心理建设的,只是这一切或许超出了姑娘想象力的极限。但现实总算教育了她,同时也震撼了很多人。她所见证的就是农村,而且还远远不算赤贫的农村。长期以来,我们都在歌唱想象中的田园牧歌,对现实存在的赤贫视而不见。这遮蔽了很多人,包括这个上海姑娘。
有些人觉得,姑娘应该温文尔雅地与男孩儿的父母谈笑风生,然后默默地与男孩儿一起接纳下这份突如其来的命运。但实际上,这样的结果就像人们幻想乡村的美景一样虚无。我们仍然相信有超越阶级的爱情。长久以来,我们的文化中都把“门当户对”这个词汇异化了。取缔了它的本意,单纯地把它变成了一句批评人们势利的道德判词。
但问题是,我们的生活从来就是门当户对的,无论友谊还是爱情。在同一个阶层中,我们才可能会具有相近的三观,共同语言,和对于未来同向的选择。这不是势利,而是我们作为人,就是被阶层的文化所浸染出来的。你每天都收快递,快递小哥即便再帅,你最终也不会和他走到一起,因为当你超越表层,就会发现那些庞大而残忍的障碍,横亘在你们之间,无从穿越。
但现在,出现了一个残酷的现象,就是原本不同阶层的人们,在大都会相遇了。那些伴随着城市化进程,流动进都市的年轻人,与那些大城土著偶然相交,在平日里,他们一起生活在一个半径很短的横截面中,从而避免了剧烈的文化碰撞,他们误以为彼此可以天长地久,但是,春节的回乡,让一切现出了原形,那个尾大不掉的城市化代价前所未有地展现着力量。残忍一些讲,很多犹如这个新闻故事中的男孩和女孩,其实都不过是相交于一点,然后穿越彼此各奔东西,但他们误会成了彼此重合。
不知道这次的际遇,会给两个年轻人带来怎样的未来,或许,他们再次寻找恋人,会有一些矫枉过正地情绪,这真有点悲凉。
最近,周星驰的《美人鱼》正在创造着新的票房神话,创造这个神话的其实是一个童话——一个已经跻身巨贾阶层的男人爱上了一个灰姑娘,被她感化后,放弃尘世中的一切,与她过上了平静的生活。
但问题在于,这个童话的结尾其实是这样的:即便捐了款,邓超仍然坐拥着海边豪宅,用巨额财富支撑着一切,以便他和美人鱼之间的阶层差异不会暴露出来变成划破二人关系的利刃,而更重要的是,那条美人鱼只是出身贫寒,但它并无负担。
我们想想,如果那条罗志祥扮演的八爪鱼,那个一直瘫坐在水里叨逼叨人鱼历史的老太太,以及那一条条身体残缺的美人鱼兄弟姐妹都需要邓超赡养的话,如果邓超的未来必须长期在大海中生活的话,这将是怎样的景况?童话之所以美好,就是因为那只截取一个截面,做出理想状态。但现实中从来没有童话。
几年前,我在西柏坡那个村子里听到过的那个故事,似乎有个明亮的尾巴,但实际上,那个打着阳伞,穿着靴子的女孩,也来自其他村庄,所以,她即便被误解,也不会感到震惊,因为那一切都未曾超越她的经验。
本质上讲,她和男孩儿仍然属于同一个阶层。这个故事里也仍然没有童话。那个活动结束,我们临走的时候,副村长送我们,这个满脸皱纹的男人说,这个村子里,他是年纪最小的,换灯泡之类的活儿,有时都叫他帮忙。他指着前面的两座院子说,那两家的老人,去年都自杀了,喝农药和上吊,觉得自己老了,活着没用,就死了。
作者:杨时旸,豆瓣id:frozenmoon,专栏作家,影评人,《中国新闻周刊》主笔。
文 | 鲍鲍 图 | ins 微信 | 富书(id:zhongchoudushu)01家里大扫除的舅舅要丢包垃圾,被我爷爷坚持拦了下来。那包垃圾内容是什么呢?具体如下:一把老锁头、一副破了的老花镜、还有几根爷爷在路上捡来的鞋带和几个废纸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