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叔不是你想控就能控

文/鹿满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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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才二十二岁，却是个坚定的大叔控。我曾问过她喜欢大叔的原因，她回答得一板一眼：三四十岁是男人最好的年纪吧，既不会像十几二十几岁那样幼稚，也不会像糟老头那么刁钻油滑。
言外之意是，她以前交往过的两个同龄人在她看来都太幼稚了，所以才改变了线路。
可这条路也不是那么好走的啊。

她最近交往过的那个大叔四十多岁，工作还算体面，属于爱干净、有品位的那种。独居，离过婚，有一个在老家寄宿制学校读书的十五岁的儿子……她曾一脸炫耀地主动给我看过手机里他的照片，该怎么说呢，就是一个剪着利落短发、一脸平和的中年男子，看不出情绪，也看不出什么稀奇之处，整个人都洋溢着一股子从容感，也可能是疲惫感。
可就是这样一个面无表情的中年人，被我眼前这个活泼烂漫的小女生不知收敛地爱上了。即便她才比对方的儿子大七岁。
而被爱的一方，在遭到告白时似乎一点儿都没犹豫，态度平静地点头接受了。就像在接收一份快递。

她一见到我就跟我讲她在大叔身边的事，我也确实有兴趣听，想看看小小的她是如何应付一个大男人的。他工作忙，她每周只能去他家里一次，平时都发短信，因为他忙起来时不太方便接她的电话。可他又很少回她的短信，即便回也都回得很迟很简短。虽然还没到那年纪，可我似乎也能隐隐体会到，当他看到那些源源不断涌进手机的各种搭讪问候、关心提醒和难以理解的笑话时，会是一种怎样的心情。不回或回得少是当然的。
大叔每周只休星期日，有时白天还安排了别的事情要出门，下午三四点钟回家都算早的了。而到家之后的时间归他的小朋友所有。
他带她出去吃饭，吃了两次之后收到了她的提议：她更希望两个人自己做饭吃。他依旧平静地点头，然后默默把一筷头菜塞进嘴里，慢慢咀嚼。
他也的确按照她的意思在家做起了饭，只是省去了两人一起去菜市场买菜的环节，她每次赶到他家时，他已经去超市把食材选购好了。
她笨手笨脚，似乎帮不上什么忙，就被要求坐在沙发上看电视，或者帮他清理手机里功能重叠的应用。她说她听到他在厨房开水龙头、切东西、炒菜的声音时，心里感到特别美好，似乎一下子领悟到了什么才是真实的生活。
他无论做什么菜她都赞不绝口，甚至要以吃一大碗饭的形式来表达感激。饭后他不让她动手收拾碗筷，依旧让她在客厅里呆着，自己又跑到厨房里一顿洗涮。
然后她摸着吃得很饱的肚子，又在心里觉得特别美好。
“这不就是我理想中的那种小日子嘛。”

他们一起窝在沙发里看韩剧，吃水果，她会趁他不注意时揪一下他的耳朵，他也会拿勺子挖一口西瓜喂她吃。她还发现他竟然不会用淘宝，她就颇有耐心地一步步教他，帮他挑选好看的内裤，然后在旺旺上跟卖家计较邮费……当然，他也会在洗完澡后温柔地将她抱上床，像老虎逮住小兔子一样压住她，再铺天盖地般吻下去。
她说，那一刻她觉得时间凝固，整个世界的喧嚣戛然而止，就好像他在不紧不慢地把那份平静灌输进她的身体，让她也体会了岁月的安稳。

是的，跟大叔在一起的时候她全身心都愉悦，但一段时间过后她并不满足于此，她总觉得这种关系缺少了太多应有的元素，比如听对方说出“我爱你”，一个突如其来的小礼物，一次惊喜的特别安排……总之就是那些能被定义为“浪漫”的种种。
大叔依旧很忙，依旧不回她的短信。他们依旧每周只见一次面，他依旧陪她一起看韩剧、吃水果，但却不再给她做饭了，而是像一开始一样带她出去吃。而他给出的理由又那么实在、直接、不容反驳：要买菜、洗菜、做菜，还要收拾，太麻烦了，也太浪费时间了。
她却在心里把这事儿无限放大了，甚至脑洞大开揣测出了N种可怕的可能，但其实都指向一个“事实”：他不爱她了。
于是，从前那个温顺安分的小白兔不见了，她不再给大叔发短信，而是一遍遍打电话，对方就一遍遍按掉不接。几次过后对方终于接了，语气些怨怼地问她到底有什么要紧的事儿，她也没好气地说，没事儿就不能给你打电话吗？然后先挂了。
星期日见面时她突然对大叔说，你好像从来都没说过你爱我。大叔正在看报纸，只从嗓子眼儿里发出一声低沉的“eng”，像是在回应，又好像不是。她突然来了兴致，好像非得为自己据理力争些什么才肯消停，拿开报纸看着大叔的眼睛让他说一句“我爱你”。大叔不说，反而被她一脸的严峻样儿逗乐了，然后摇了摇头。她态度坚决，又急又气，都快哭了，好不容易才从他嘴里撬出一句听上去干瘪生涩的“我爱你”。
隔周过后她买了生鸡翅中和冷冻薯条要为他下厨，他说太麻烦了，不如还是出去吃吧。她执意不肯，已经把鸡翅放到盆里开始洗了。他难以阻止，只好挽起袖子准备帮忙，却被要求在沙发上坐着。他有点儿无奈，也有些担心，动不动就晃到厨房门口瞧瞧。
可乐鸡翅和炸薯条上桌了，她兴高采烈地夹给他，一脸成就感，就等着他的夸奖。他吃了一口可乐鸡翅，样子有点儿犹豫。然后说，我平时都不吃鸡翅，给鸡打针都往翅膀上打——炸薯条也对身体不好。
她的笑脸一下子塌了，还在他平静认真的语气里感到了某种绝望。

大叔总能指出她一些不好的生活习惯，还动不动就讲一些枯燥的人生道理，语重心长得像个父亲，怎么看都不像个恋人，这让她十分困惑苦恼。
终有一天她耐不住性子了，在大叔给她讲如何跟同事相处时突然淡淡地说了一句“我们分手吧”，还装得很不经意。她以为大叔这下子肯定会慌，会一脸急切地使劲挽留她，可事与愿违，大叔只沉默了一刻，然后依旧很平静地说了声“哦”。
她是哭着从大叔家里跑出去的，他一点儿都没拦她，却在她摔门走掉前平静地说了句“到家给我来个短信”。她哭得更欢了，也顾不得路人的眼光，抹着眼泪一路小跑，好在她家离他不远。
她到家后也没给他发短信。临睡前大叔打来了电话，她接起来却不说话，只听见一个平静的声音像在自言自语似的说：“哦，接电话了，看来没事儿，我得早点儿睡。”然后大叔就把电话挂了。
她原本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她怎么也想不到对方竟然就这样把电话挂掉了，汹涌的悲伤喷薄而出。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这事儿着实伤她不轻，我能从她的眼神和语气里捕捉到茂盛的哀怨和残存的爱意。我劝她可以借由此事的结果把“择偶”的年龄标准修订一下，她却撅着嘴一声不吭。
经过一番犹豫，她终于厚着脸皮问我这个旁观者，大叔到底爱不爱她？
我想都没想，脱口而出：应该不爱吧。然后叹了口气。
其实，那个大叔也未必不爱她，只是不同性别、不同年龄、不同心态的人表达爱的方式大不一样。他眼里的爱可能就是那种不刻意说出“我爱你”，不用费尽心思玩浪漫的安静陪伴。只是这点她还不懂，他也不好意思说出来让她懂——他知道那样太难为她了，终究不是二十出头的人该去理解的事儿啊。
而且，大叔连儿子都有了，早就过了跟小姑娘谈情说爱的年纪，用心去经营一段鲜活的感情对他来讲未免太棘手、太奢侈也太有风险。本就都是平凡的人，人生到了那样的阶段，该有的差不多都有了，不想再拥有太多，更不愿意再失去什么，本本分分地固守现状是他们眼中最要紧的事，再经不起什么变数了。所以可以动动下半身，但绝对不敢动心。即便心有了要动的迹象，也不会承认并说出来。
你觉得这样的“爱”太自私吗？可是你非要去招惹大叔们的啊。何况，又有哪个老男人是不自私的呢？

还有句话我一直没忍心对小白兔说：如果那大叔对你压根儿就没有过“爱”这回事，你一趟趟打着爱的旗号往他家跑，听起来……多像在提供某种免费上门服务啊！
你是有多傻。

作者：鹿满川，前媒体人，曾任《影视图书周报》《北方法制报》首席编辑，做过内刊主编。现为自由撰稿人。微博＠鹿满川。